眉眼和鼻子，甚至舌头上都扎着孔，戴着装饰环的孩子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又瘦又小的上衣，短到穿在身上都要裂开的程度，超短的校服迷你裙，从娇小玲珑的角度还算看得过去。最吓人的是从脸上到身上的那么多装饰环，我说摘掉几个怎么样，这丫头的反应是：“哼，校长让我摘我都没摘，你让我摘？”仿佛在说没门儿的眼神傲睨着我。

    偏偏在同一天，耳垂钻个大洞，在那洞里塞了圆珠笔的男同学也被安排到了“草花之乡”；还有描眉画眼、化浓浓的妆，招摇过市地穿着高跟鞋走路，特意发出哒哒哒的脚步声的女学生；满身散发烟草味儿不说，还往教室的地上吐痰的男学生。虽然他们都穿了校服，但这一个个哪还像个学生啊？这些孩子聚在教室里坐着的样子，完全是从电影或电视剧里看到的场面。

    但关键问题还不在于着装。事实上，各个学校都无可奈何地把带有最严重问题的孩子送到了这里。其中，违反校规、上课态度恶劣、常旷课、抽烟成习惯，这些还属于“小巫见大巫”、“是啊，情有可原啊”的程度。更甚的是带有严重问题的那些孩子，搞集团暴力、偷盗、非正当的性行为、抢劫钱物、殴打教师，简直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有的从教师办公室里偷盗几百万韩元，还有的把同学打得进了医院。有的号称挨了老师的一掌，在走廊报复殴打老师。这些在电视新闻里被曝光的事件的当事人，都坐在了我的面前。可想而知，这些孩子的野蛮成性是不言而喻的。刚来到“代案教室”的孩子，有的似乎向老师示威，时而故意口吐狂言、大声地谩骂，时而又抡起文身的胳膊，作出要挟性的动作。对这类孩子，怎样去接纳并给以关怀、调教呢？我虽然在历经很长岁月后积累了一些经验，但这些“问题孩子”对于我来讲，是一个到任何时候都需要认真研究、努力探索的严峻的新课题。

    对待孩子们的态度有几个基本原则。首先不要急于求成，不要对孩子们的表现或行动从一开始就大加干涉。特别是当同他们说话时，口气要格外注意。每当孩子们毫不在意地口吐狂言、说出粗俗不堪的语言时，我觉得这是倒出了他们心中的垃圾。在陌生地点、陌生空间，与陌生人相见时吐出那些垃圾，吐得越快、越多越好。刚来的头一两天就是吐垃圾的时间。

    那时不要急着关掉倒垃圾的通道，相反，要让孩子们开怀畅谈，痛痛快快地骂出来，让他们一股脑儿地倒出心里的垃圾。这时，我们只要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就好。让人惊奇的是，他们歇斯底里地谩骂宣泄之后，往往就开始吐露真情。从那时起，孩子们才渐渐地稳定情绪，说出自己心里的话。

    刚来这里的孩子们的行动表现就是如此。事实上，不仅仅是来这里的孩子们，青春期孩子的心里或多或少都会带有粗俗蛮横的倾向。就像是每年夏季都要刮一两次台风一样，如果没有台风就不是完整的夏天；也像是我们成年人在人生的道路上，不经受几场惊涛骇浪，就长不大，成熟不起来一样。尽管我们成年人也都经历了青春期，但当自己的孩子进入青春期的时候，我们作为家长总是不自觉地要对孩子施加压力，让孩子完全按家长的意志行事。可是自然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谁又能阻挡青春期台风刮来呢？台风有它来临的时候，就会有它过去的时候。因此，每当青春期的台风来临时，我们老师和家长要与孩子们同行，不是回避和压制，而是迎风而上，去接受和面对事实；要敢作敢为，直到台风过去，风平浪静，迎来风和日丽的晴天为止。

    实践告诉我们，暴风雨和台风，对这个时期的孩子们不是只有害处。孩子们通过这一时期心理的较量，能提高对善恶的分辨能力，还会积累许多解决人生问题的可贵经验。因此，这个时期的家长们要牢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果急于把孩子强迫引向父母设定的所谓正直的固定、僵化的模式上，不仅会让孩子们产生逆反情绪，还会事与愿违，反倒培养不了孩子的自控能力和生存能力。

    “代案教室”的孩子比起一般的孩子，可以说是卷进了更大更强的台风里。也可以说他们的内心每天都像战场一样，枪炮声此起彼伏。心理处于如此震荡之中的孩子们，能有心思谈学习、谈进步、谈梦想、谈未来吗？又怎能正确地理解和接受外界的事物呢？所以就像等待孩子们倒出心里的垃圾一样，我也等待着他们心里的台风平息下来。开始时，我也担心孩子们心中的台风何时会过去、心中的战争何时能平息。这些孩子该怎么管才好呢？这样的愁云、顾虑，时时在我脑海里萦绕。让我欣喜的是，风平浪静的日子很快出现在了面前。于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接着就是相应地给孩子们提出说话的原则，适当地对孩子们的行动采取控制措施。再根据进展效应，我们不要忘记对待孩子们要像拽风筝的线一样，时而松一松、时而紧一紧，该表扬就表扬，该批评就批评，更要从心里相信孩子们一定会有起色，一定会有新的转变。

    “代案教室”的孩子们，是的的确确犯了错误，因而受到相应的处罚才来到了这里。对他们的处罚是合理的。我们承认孩子们的错误，但我们并不把错误当做印记烙在孩子们身上。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对一个人的偏见、成见。这些偏见和成见对孩子的成长是最有害的。偏见会扼杀孩子改过自新的机会与希望。“就凭你小子能干什么？”“无药可救的小子，‘瞎子闹眼睛，没治了。’” “糟透的家伙，样样做错的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这些想法和说法对孩子们的成长，可以说是最致命的打击。

    我们“代案教室”的教师，不易被偏见、成见所蒙蔽，对待孩子们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这也正是因为我们清楚地知道这样做的危害。作为教育工作者的老师及作为监护人的家长，对成长中的孩子，不能轻易下致命的断言和定论。不是有句成语叫“盖棺定论”吗？青春期的孩子还在成长，沧海也有可能变成桑田，正如时代在发展，人类在进步一样。天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成风，孩子们从骨子里，也都希望自己成为最优秀的人才而“光宗耀祖”，让父母高兴，让所有人羡慕。即使问题最多最严重的“问题孩子”也不例外。所以，我们要从爱心出发，从正面进行批评、引导、说服、教育，这才是正确的方法。

    在“代案教室”里，对老师也好、对孩子们也好，一般不叫本名而叫别称。这里所讲的别称是指正面的、积极意义上的“爱称”。即“我最喜爱的别名”。我的别名是“草花”。所以，我班的孩子们就成了“草花之乡”的孩子们。“草花”丛中有杂草，但也有不少野生的珍贵药草。“草花”虽然不起眼、很普通，但它新鲜、朴素、美丽，有娇小的，也有强韧的。不管是什么样的“草花”，都有一个共同点，即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不怕刮风下雨，不怕烈日炎炎，总是蓬勃向上，吐露着清新的空气。在恶劣的环境下也会自由开放、生根开花。我敢肯定这也正是“草花之乡”里孩子们的特征。虽然眼下还看不出来，但好好成长若干年后，我相信我们“草花之乡”的孩子们，个个都会成为对世人有益的珍贵药草。染黄发的孩子是“草花”，身上散发烟味的孩子也是“革花”，全身戴装饰环的孩子还是“草花”，所有的孩子都是各有千秋的“草花”。

    我对他们的错误不急于批评和训斥。我要做的事情是学校或家长，还有他们自己也未做过的，即让他们发掘自身的巨大潜能。不管你度过了怎样的生活，你目前心里想的是什么，对我们来说你就是你，我们要让孩子们认识到这一点。“草花之乡”的节目就从这里开始，“草花之乡”的课程，也从这里开始。不是学校的学校

    名为“代案教室”的“青少年人品指导教育院”，是在2000年开张的，由韩国首尔市教育厅委托主办的最初的试点单位。“代案教室”，顾名思义，就是“在专门教室里实施特殊教育替代方案”的意思。有很多适应不了学校生活的孩子们，从这个学校转到那个学校，像踢球一样被踢来踢去，转来转去被所有学校排斥掉，最后无处可去只好自动退学。为了避免出现这种状况，让“问题孩子”能够选择不是学校的另外一个地方，得到特殊的道德教育，恢复到能适应学校的生活，重新返校成为好学生，这就是“代案教室”建立起来的意义。那么，果真靠2周或4周就会有效果吗？其效果又会有多少呢？孩子们真的能会改变吗？“代案教室”从开办之日起就承受了这样的疑虑。没想到，它的教育效果大大出乎于人们的意料，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师资队伍是由在职教师中选拔的有经验的优秀教师和青少年问题咨询专家们构成。上课时间从早晨9点到下午3点30分，排成6节课。教材是以“寻找我的快乐”“寻找梦想的快乐”“我们共同的快乐”等修炼思想、净化心灵的节目内容为主题，编写成小册子的形式，内容包括：提高自尊、自爱、自信、自强的能力；改善同学间的关系；提高学习的能力；学会交谈与沟通的技巧；价值观、人生观的教育；探寻要走的路和对未来的意向，即进行对希望、梦想的追求教育，等等。

    课时分为上、下午。上午是以教材为主，下午是视听教育或户外活动。“代案教室”强调通过参观体验从而磨炼性格、意志，启发学生的艺术性。开展学绣十字花、个别交谈等孩子们喜闻乐见、各具特色的节目、活动。进行的是与孩子们共同进行交谈、沟通、修炼思想心灵的教育。不是让孩子们立刻去判断自己的对或错、做好或做不好，而是自然地、实事求是地承认和接受自己，引导孩子们自觉地领悟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应该怎么去改。